《泊宅编》中的医药文化
方勺是宋代文学家,自号“泊宅村翁”。他住西庵村,名曰“云茅”,以卫生养性为事。大文学家苏东坡做杭州知府时,创立“安乐坊”收治病人,曾推荐他到坊中行医。《泊宅编》是方勺的笔记集,书中遗文轶事,摭拾甚多,其中有关医药文化的史料,颇具文史价值,值得探究。
医史专家认为,医之门户,起之金元,以金元四大家的学术争鸣为代表。其实,在中国文化发达的宋代,医学流派的形成已经初露端倪。方勺在书中记述了蜀人石藏用好施暖药,杭人陈承则好用凉药的不同行医风格,可谓水火不相容。时人比拟为“藏用担头三斗火,陈承箧中一盘冰”。他评价二医的医术说:“古之良医,必量人家虚实,察病之阴阳而后投以汤剂。”指出二医执着于冷暖,临证时专于温补清泻,未免失之偏颇。不过,从中医学术流派形成的历史来看,石藏用医和陈承医的学术风格,与后世金元时的河间学派和易水学派的理论和体系渊源同出一辙,学理甚为合拍。方勺的笔下,可读到同代医家诸多的轶事医闻。名医耿隅用炒槐花为末,治疗“舌衄”一剂而愈的验案;伤寒大家朱肱为太守励次仲擢疾,辨析小柴胡汤和小柴胡散的议论;医家许叔微屡试不第,遂行医济世的史实,都可补正史之不足。《泊宅编》还记载了庸医的劣行,抨击了他们急于名利谋财害命,与“挟刃之徒”无异的丑行。秀才王居安苦痔疮,徐姓医生欣然为其治疗,稍有效验便称有报酬之许方肯继续治疗。病者知其命悬于医手,只有尽囊中所有为酬。京官周仅患膀胱气,外肾偏坠。医者云,立谈间可愈。施一针,所苦果平,付万钱及三缣报之。半个月后疾发如旧,寻医者已不见。方勺还批评了由魏晋时兴起,至唐宋时仍未平息的饵石食丹风。他说:“服金石药者潜服药力,以济其欲,然多讳而不肯言。”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时人服金石药以壮阳助性欲,贪图房中之乐的性隐秘,从医药学的角度解析了服食丹药不仅伤身殒命,而且流毒传气亦可遗祸子孙的道理。
作为精于医学的文学家,方勺在笔记中叙述了许多病症和名方、单验方的使用。《痔·肠风·脏毒》中,方勺引用了《素问》中“肠僻为痔”的话,探讨了痔、肠风、脏毒的发病机理,提出其病因是酒色饮食的不节,或饱食后久坐体气不畅,气血瘀滞而引发的。他得知朝议大夫陈宜父用侧柏叶烧灰治疗肠风下血的验方后,传给数人皆得愈。后有一禅师传给他一个灸法秘方,即以艾绒灸腰俞穴,其效多应验。通观全篇理法方药论说精当,是一个文笔生动可信的医话。他如《小中治法》所阐发的中风轻证的医理,《延胡索活血方》中以元胡、桂枝、当归为末,治疗气血瘀阻所致的肢体拘挛、骨节疼痛的医案,《发背脚气无补法》篇提出两症的病因病理等,都言简意赅,反映了方勺医药学素养的深厚。
和历代文学家的笔记杂著一样,《泊宅编》中还记载了相当多的单验方的应用,涉及到中医内科、外科、妇科等疾病。如一士人夜卧后忽然舌肿口满不能出声,急求医来治。医用药糁后,天明即愈。士人询之,乃蒲黄一味。蒲黄是中医常用的活血化瘀药,中医伤科多用于损伤出血的外敷,以蒲黄研面治舌肿,单捷小剂祛疾甚验。《罂粟治痢》中,方勺记述了用罂粟治疗痢疾的功效。方法是或用罂粟数粒慢火炙黄为末饮下,或以壳七枚,甘草五节,水煎后温呷,治噤口痢尤效。《桔皮》一节中,论述了桔皮宽膈降气、消痰逐冷治疗脾之冷和痰喘的经验。六味丸、四物汤都是杏林中的名方。方勺见朝奉郎黄沔久病消渴,形神疲悴,就劝他服八味丸。黄沔开始不信,后累医不效,无奈中按方制服,竟然痊愈了。《泊宅编》中还有用四物汤治疗血热牙痛和血虚经闭的验案,反映了中医异病同治的辨证思维观。作为文学家,方勺在书中还载录了唐宋文学家的有关卫生保健的轶事。如唐代的韩愈多悲郁,诗中言泪者多达三十余首;白居易乐天达观,诗中写酒者竟然有九百余首。宋代的范仲淹所居之宅,经常浚井,纳青术数斤于其中以避瘟气。这是中国古代用中药进行井水消毒的确切记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