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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记当年卖杏仁

倪项根 上海中医药大学出版社

因为先天禀赋不足,经常生病,所以童年对我来说,多少是有几分苦涩的,但上苍怜悯,在父母、外公、外婆的悉心照料下,我的身体渐渐有了很大的起色,逐步走入正常的状态,让我体会到弥足珍贵的童年幸福。这其中,就有每年一次的捡拾杏核并且敲破取杏仁的记忆。

杏树是我们江淮大地上最常见的树种之一。我的家门口就种有好几棵。外婆家所在的大山深处,因为地广人稀,勤劳的外公四处栽树,门前的土坡下,就有一棵至少两个人才能合抱过来的大杏树。一到春回大地,万物欣欣向荣的时节,这棵大杏树便开满粉红色的花,老远看去,一片耀眼。当然这还不是童年的我关注的。

我的兴奋在于六月中上旬时候,杏子成熟时,一方面,自己可以放开肚皮,吃那些已经又黄又软、酸中带甜的杏子;另一方面,吃掉杏肉的杏核,还是我们喜欢的一种物件,因为,把杏核敲碎,获得杏仁,稍加晒干,便可以拿到村里的小卖店里当作药材出售,多少可以换来一些零花钱,在那个物质匮乏、捉襟见肘的年代,这些零花钱对我们是有极大诱惑力的。

我不仅把自己吃剩下的杏核小心地收拾起来,还在放学后的路上,仔细地看着路面,把别人吃后随手丢弃的杏核如获至宝地捡起,放到自己的裤兜里,晚上回到家中,再放到屋檐下的一个拐角处小心地存放起来,等积累到一定数量,我就找来两块石头,一块大的,一块小的,大的石头垫在地上,小的石头拿在手上,然后把杏核一颗颗地放到大石头上,左手轻轻地捏着,右手小心翼翼地用小石头敲打,一般敲打个两三下,杏核外面的壳就细碎了,露出了包裹着一层黄皮的杏仁。稍加清理,杏仁便拿出来了。

敲出来的杏仁放到一个小簸箕里,放在春夏之交的晴暖阳光下,晒了两三天,就可以拿到小卖店里出售了。我们提着用布袋子装好的杏仁,来到店里,店老板接过袋子,倒在他的托盘秤里,然后拿上一两个杏仁,放到嘴里咬一咬,主要是看看杏仁的湿度如何,如果他们觉得湿度太大,是要适当打点折扣的,但我每一次都晾晒得很足,他们从来没有给我打过折扣。

大概小学五年级时,上级捐赠了我们那里的山村小学一批新图书,父亲利用小学民办教师的便利,给我拿回来两本,都是人物传记,一本是写我国著名妇产科专家林巧稚教授的,另一本是写新四军著名将领彭雪枫将军的。在讲述林巧稚的那本名叫《白衣天使》的书中,作者就引用了三国时期吴国的董奉治病救人不收诊金,而是要求病家种杏日久成林的故事,那是我第一次知道“杏林”这个词汇的由来。

高中毕业,我以第一志愿考上了中医学院,大二年级下学期开的中药学课程,是我最喜欢的专业课之一。这门课总共有五位老师从前到后讲授。我记得讲杏仁这味药的是教务处的一位副处长,他讲解杏仁时,还专门提到,当年大搞“一根针一把草”运动时,他在乡下卫生院,几位同仁炮制杏仁,对收购上来的大量杏仁如何去皮一直找不到很好的办法。后来,还是村子里的一个非常有经验的老药工告诉他们:其实把杏仁加上适量的水煮开后,趁着热乎劲儿,用一个竹子做成的筲箕,反复颠簸,杏仁的皮就完整而干净地被去掉了。很轻松,很容易。

硕士毕业后来到上海,春夏水果大量上市的季节,似乎也不容易见到黄澄澄的杏子了,偶尔看到,一问价格,似乎高得出奇,再想到杏肉很酸,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垂涎三尺的感觉。尽管老家门口还有几棵杏树,因为工作繁忙,平时也难得回去一趟,等到五一、十一好不容易回家,似乎总是凑不上杏子成熟的时节,慢慢地也就淡忘了。

今年到东北农村过年,看到很多家餐桌上都有杏仁制作成的开胃小咸菜,在镇上的集市上赶集时,还看到成袋包装完整的杏仁,也都是现成的凉菜,买回家倒在碟子里马上就可以动筷子。不由自主地想起童年的生活,随手记之,以示纪念。

感谢大自然给与人类的无私恩赐。